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宁波市委员会   主办
海关与商行之间的媒介—报关行
李 政
发布时间 : 2013-09-05  09 : 59 字号 : [] [] []

 

在旧社会的所谓“三百六十行”中,有一个非常特殊的行业,那就是“报关行”。

说它特殊,一是这个行业只有在设置海关的城市或港口才存在。例如上海有“江海关”、宁波有“浙海关”,所以在上海和宁波就有报关行。没有海关的城市,就没有这类名称的行业;二是这个行业存在的时间较短,不象其他一些行业有悠久的历史;三是这个行业,几乎用不到什么本钱,只要领得开业执照,招聘若干名办事人员,弄一二间“店面”,摆几张桌子,就可以“开张大吉”了。

报关行实际上是海关的“寄生物”。由于海关负有对进出口货物、邮递物品、旅客行李、货币、金银、证券和运输工具等进行监督检查之责和征收关税、查禁走私的任务,因此凡进出口的货物,都得事先向海关申报货物的品名、数量、金额,起运地点并交验规定的单据、证件和缴纳税金,方能装运,手续十分繁杂,且海关的查验人员经常要向货主寻麻烦,找岔子,在手续上一有疏忽,就会发生宕运现象,甚至货物被没收。所以一般商人怕麻烦,不愿与海关直接打交道,特别在鸦片战争之后,我国的海关关权落入列强手中,在宁波的浙海关全由英人管理,外国人有l0多名,货物进出口都由洋人检验,华人雇员,仅供差遣。这些外国人,趾高气扬,根本不把中国人放在眼中,一有不当,拳打脚踢。海关人员,说洋话、写洋文,又规定填单申报,要一律使用英文。因此,国内一般的进出口商人,亟需寻找为他们代办报关手续的机构,以免直接与那些外国人打交道;而海关方面,鉴于每天申报进出口的商贾众多,也希望有一个中间性的代理机构,代办货物报关手续。于是,报关行业,就应运而生。货主只要向报关行提供与货物有关的单据、证件、收货行号的称谓、地址,缴纳手续费和运输费、杂费,就可以为客户代办报关手续。而通过报关行代理的进出口货物,无论是运输,装卸,检验,都比较方便、安全。所以报关行颇受商贾欢迎。

值得一提的是,这种报关行往往兼营转运或者与运输行相联系的业务。一般客户都贪图方便,除了要求报关行向海关办理进出口手续外,也要求报关行代办货物转运。报关行在接受货主委托后,负责到底,安全、妥善、按期把货物送到收货行号的手中。当然,特殊情况也是有的,如沉船、翻车、或遇风暴、大雾这些非人力所能挽回的事故,造成损失,双方货主对报关行或转运行也会原谅的。货物在转运过程中难免会失窃或流失,报关行自然也托词推向客观。所以报关行或转运行很少有赔偿之事。

宁波的报关行起于何时,己无案可稽。据一般说法,当在1901年清光绪二十七年。当时尚为数不多,以后,随着交通的便捷和进出口货物的增多,报关行或转运行也随之增多。到了1937,在宁波的报关行计有信昌、新记、西兴,立昌,玮升,泰昌祥、诚丰、茂昌、永泰安记、利源,和记、屠记、汇源、新源、裕丰亨、协顺、余顺公、隆裕、元顺公、义和丰等21家;转运行有宁绍、越利、慎大、源记、公益、福大、汇通等数家。这些行号,大多集中在江北岸中马路和桃渡路一带。抗日战争开始至1941年宁波沦陷前,由于沪杭等地早巳沦陷,加上铁路中断,长江水运不畅,湘、桂、黔等地的货物,改道由宁波转口,宁波成为全国性的吐纳口岸,除了宁波到上海(租界)航线外,还有宁波至浙南诸港,宁波至香港与华南诸港,宁波到东南亚诸港之间,一时轮船往来川流不息,进出口货物大量增加,报关行和转运行,似雨后春笋,纷纷设立,骤然增至100余家。当时进口的货物,大部分是卷烟,纱布、颜料、百货、肥皂、矿油、橡胶、五金、植物油、化肥、西药、文具、化工原料、食糖等等,每天平均在万吨以上;出口的货物有:外省外埠到宁波转口的纸类、锡箔、棉花、茶叶、桐油、绍酒、烟叶、中药材、蚕茧、麻、香粉、瓷器、火腿、皮毛、竹器;宁波本埠出口的竹木、山货、草、蔬果、药材、草帽等,平均每天在5000吨以上。报关行业务繁忙,可说是宁波报关行业史上的黄金时期。1941419日,宁波被日军占领,内地各省来甬从事贸易的客商,裹足不前,且一些运输机构和运输工具,相继被日伪掠夺、控制,报关业务一落千丈,纷纷关闭。但仍存25家,即:中和、文昌、泰山、五丰、利源、裕丰公记、西兴、裕顺丰、新源、连鑫记、承昌、裕丰亨、立昌、玮升、吕玉记、同昌、荣记、长丰、汇源、汇通、永泰、恒利、复兴、达丰、鸿顺裕等,依靠一些土产品如草、茶叶、山货、香粉、药材、废纸、旧花絮、蔬果、木头、棉花等货物的托运和报关转口,惨淡经营,维持生计。1945年抗日战争胜利后,一则陆路运输尚未畅通,铁路未曾恢复,公路破坏后一时亦难通车,车辆甚少;二则内地各省转口货物运输已可通过原有渠道流转,用不到再依赖宁波港输出,所以报关业务也未见复苏,每天进出口货物仅约1000吨左右。其时的报关行和转运行有鸿基成、慎大、新顺大、五华、大丰昌、长丰、达丰、和记、新源、大同、同昌、荣记、利源、元亨、大成、泰山、元昌、茂昌、连鑫记、立昌、玮升、裕仁丰、西兴、协顺、吕玉记、裕丰公记、裕丰亨、同一公记等27家。由于国民党发动内战,军需运输任务繁忙,强行勒车和拉差现象时有发生,运输业务损失惨重。

解放初期,海域被封锁,宁波港的船只无法进出,但海关关权已收归国有,随之进出口贸易改由国家经营,报关行和转运行事实上已无存在的必要,一些报关行仅赖转运业务维持而已。“报关行”名称开始消失,大都改名为“转运行”。 1952年宁波市私营商业部门运输业转运报关组登记,宁波的转运行尚有下列数家:长丰转运行、慎大转运行、复兴甬转运行、捷兴转运行、宁象转运行、新顺大转运行、大同转运行、永昶转运行。

1954年,在过渡时期总路线的贯彻下,对资本主义工商业实行社会主义改造,这些转运行纳入“三统管理’(统一货源、统一调度和统一运价),遂行消失。

报关行的资本不多。所谓资本,也不过指行号的用房、办事用具而言。报关行的人手也不多,每家报关行只有六七人到十数人而已。除了老板外,就是一名帐房,若干名“跑街”和若干名学徒。报关行的业务兴旺与否,主要依赖于“跑街”是否得力。“跑街”的责任是四出兜揽生意,把各地商贾准备运出的物资拉到自己的报关行,代为报关和承运。这就需要这些“跑街”人头熟、关系好、兜得转,能说会道,使货主们乐意交付托运。这些“跑街”的工资,有固定的,也有采取提成或拆帐形式的。例如某位“跑街”兜来一批生意,运出以后,就根据这批生意的总收入与报关行拆帐。拆帐标准并不统一,有二八、三七、四六不等。但跑街们也有自己的打算,有时候把这笔生意拉到这个报关行,有时候把这笔生意拉到那个报关行。看那家的“油水”多而定,所以有的跑街是“一身多职”。至于学徒,因不用支付工资,仅供膳宿,又便于差遣,一些重活、杂务,都落在他们身上。所以报关行的老板们,都乐于收学徒。至于报关行的老板们自身,大都是能说会道,长袖善舞,交游广阔。他们的重点笼络对象是海关人员,码头组织头儿,轮船上的有关人员和其他运输单位。每逢端阳,中秋,除夕等大节日,老板们免不了设宴请客,即使在平日,也要拉他们上酒楼、妓院、呼五喝六地玩乐。

报关行的收入,一是手续费,一是“外快”。所谓手续费,就是货主要向海关申报出口,由报关行代理,当然要付给手续费。手续费的多寡没有统一规定,也没有收费标准。货物数量多,件数多的收费廉,数量少、件数少的收费贵;老买主收费低,新买主收费高;关系密切的收费少,关系疏远的收费多。一般是按货物价值2%10%收取手续费。至于关税、车船运输费、装卸费、上栈费、轮船的舱位费以及其他各种杂费支出,都要算在货主头上,不在手续费之内。所谓“外快”,一是多算运输费。例如一批绍酒要运到宁波下船出海,从绍兴到宁波的运输过程中,有许多环节,上船下船,上栈过驳等等,从中多算一些费用,作为报关行的“外快”收入;二是少报多算吨位。例如某货主有l0吨货物,在向海关和轮船申报数量时,说是8吨,少报2吨;在向货主收费时,说是11吨,多算1吨。这样,从中可以多计算3吨的舱位费收入,作为报关行的“外快”;三是“活动费”收入。例如暗示货主:在报关时,下船时,要与关员和船员打交道,向货主索取钱物,或说要对关员或船员“请客”,货主为顺利通过报关和下船手续,也只好照付不误。其中所得钱货,支付了一部分,截留了一部分,也作为报关行的“外快”。这类“外快”收入,往往超过手续费收入,是报关行“生财之道’的主渠道。

对报关行来说,海关这一道关是比较难过的。本世纪开始,海关掌握在外国人手里,关员多为外国人,虽有华人雇员,但多无权力。有时候,一批货物要装船下海出口,平常是交托华人雇员查验的,一旦这些外国人心血来期,要自己查验,事情就麻烦多了。他们不但要查数量,查规格,有时候还要一件一件的开包检验。货物等着要装船,轮船的开驶时间是有规定的,经过这么折腾,就要耽误装船时间,尤其是那些蔬果类或鲜活货品,更是耽误不起。碰到这种情况就要设法“疏通”,向这些外国佬道歉,忍气吞声。外地进口货物,到埠后也要经过海关检验,方得放行,如果与关员的关系不佳,即使是一些明显的白糖、砂糖,他们也要拿插子扎入糖包抽取样品、故意找你麻烦。所以海关这个关口,是很难过的。正因此,报关行从业人员平时对海关关员(包括华人雇员)阿谀奉承,极尽拍马之能事。

 

 作者:李  政,宁海人,解放前后长期从事于新闻工作,现任市民建常委兼副秘书长。此文系根据原报关行从业人员的回忆和有关资料撰写而成