海拨422米的达蓬山,位于慈北翠屏山丘陵的东端。它原名香山,因秦始皇东游,命徐福下海,“欲自此入蓬莱仙界”而更名为达蓬山。
尽管史书对此多有记载,而且一直延续不断,但近世纪来,至少在浙江一带,却给淡忘了。以至青少年一代中,不仅不知徐福是个伟大的东渡使者,更不知徐福与达蓬山有着密切的关系。就在这种情况下,出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转机,一次遇然的机会,人们在达蓬山发现了秦渡庵遗址及灵台岩画。
一上达蓬山
事情要追溯到80年代初,那时全国开展了一场文物普查活动,慈溪经普查发现文物史迹473处,其中有保护、研究价值的265处。秦渡庵及其灵台岩画的发现是该次文物普查活动的一个重要成果。
1984年一天,慈溪县文物管理委员会办公室文物普查小组的同志来到达蓬山,邀集当地的一批长老僧士召开座谈会,恳请他们提供该地区有关文物的线索及轶闻奇事。就在这次座谈会上,一位长老指着山上说,过去那里有座秦渡庵,如今庵已没有了,但庵旁的岩壁上还残留着雕刻的画像。在座谈会前,我们翻阅过有关志书,清楚地知道山上有那些寺院,有多少题刻,但未见过有岩壁画像的记载,也未听说有秦渡庵这样一个称呼。于是,我们怀着神奇的心情,在老人指引下,爬坡过岭,径直来到山上。绕过野树,拨开杂草,一则高1.2米,宽3.5米的岩壁画像,豁然呈现在眼前。当时,我们惊呆了,大家急奔于前,轻轻地抚摸着这古朴、淳真的画画,并详细记录了方位,问起地名时,老人回答说:“这里过去一直叫秦渡庵。”并比划着介绍了秦渡庵三字的写法,又指着附近的几处废墟说:“你们看,这里还有水池,这是墙基,还有大量的断砖和碎瓦。”辨其方位,察其模样,这确实是一处庵址所在。由于秦渡庵旁的岩画内容丰富,保存完整,且有一定的历史、科学及艺术价值,县文物管理委员会办公室即将其与佛迹洞摩崖石刻一起,向县人民政府申报,1986年8月,县政府发文公布为县级文物保护单位。
当今天回顾这段往事时,有一点觉得很遗憾,这就是在相当一段时间里,人们竟没有认识这是一个重大的发现,竟没有与2000年前的徐福东渡相联系。
二上达蓬山
1986年4月间,宁波市文物管理委员会办公室的老领导虞逸仲,来浒山拜访我办离休干部袁展如时,言谈中提到了达蓬山,并为至今未爬过达蓬山而遗憾。虞逸仲提议:“趁我们还健在,明天上一上达蓬山如何?”袁展如连声道好,当时在场几位小青年表示愿保驾护航。就这样,也为了领略达蓬山风光,为了破译达蓬山奥秘,我们决定第二次攀登达蓬山。
我们一行的第一站,便是佛迹洞和佛迹寺。佛迹洞因洞内左壁底部有一硕大天然足印而称名。洞口窄小,只容一人独入。内深约10米,宽达5米,能容数十人。四周峭壁削立,布满苔藤,上端绿荫蔽顶,不能见天。唐天宝元年(724年),僧人达慧云游至此,发现佛迹,便四出化缘,筹款建成佛迹寺①,后又在哈蟆岭一带砌石造路,
① 今佛迹寺上院。
先后建成佛迹寺中院、下院。佛迹寺起初规模较小,后经多次扩建、重建,至清同治年间重建时,已有天王殿、大雄宝殿、观音殿、地藏殿、厢房、斋堂、方丈室、钟楼、藏经楼等建筑组成,规模宏大,香火旺盛,成为远近闻名的南方禅林。
宋初,佛迹寺方丈智明曾请石匠在佛迹洞凿制长眉罗汉石像一尊。这尊佛像一直保存到1966年。后在“文革”中被毁,殊为可惜。
南宋隆兴二年(1164年)二月二十四日,武林钱竽与锦屏陈邦彦奉亲来瞻佛迹,命匠人勒石右壁,留文25字。此起,洞内便有了第一则摩崖石刻。
十八年后,即宋孝宗淳熙九年(1182年)清明前一日,县宰唐仲温携家来礼古佛足迹,访禅师遗址,也勒石右壁,留文52字。于是,洞内便有了第二则摩崖石刻。
清康熙丙子年(1696年)仲冬,进士,翰林院修撰秦宗,游佛迹洞,谒慧初大师,率笔志之,全文共111字,命人勒石于右壁。这样,洞内就有了第三则摩崖石刻。
上述三则摩崖石刻,不仅丰富了达蓬山的历史内涵,增添了达蓬山的旅游景点,同时又由于有作者和时间可查,还为徐福东渡的研究提供了不可多得的实物史料。
往前再走,不到200米便是千人坛。宋宝庆《四明志》说:“千人坛在县西南十五里,高数仞,其上可容上千人,相传昔秦始皇东游会稽,登上望秩,以求神仙,至此,见群峰连延,东入于海,乃命方士徐福立坛祈祷,因以为名。”据此记载,千人坛应在今宁波江北慈城镇之西南。但当地山民说,千人坛就在此。孰对孰错,我们也无法甄别。便根据实地观察,这里平坦宽广,确可容纳千人集合,同时,还明显留存人工开凿整理的痕迹。而更为重要的是,在它周边还有三处重要遗址,即小休洞、秦渡庵和灵台岩画,因此,将该地视为千人坛所在,也不无道理。
小休洞,据天启《慈溪县志》记载:“在县东北三十里达蓬山,岑穴窈窕,秦始皇东游,欲自此航海达蓬莱。”据当地山民介绍,冬天时,洞口常有热气冒出,故又称“冒气洞”。洞口虽小,洞内却十分的宽敞,是憩坐的好去处。那天我们末带照明、绳索等工具,因此也就不敢贸然下洞。
秦渡庵建于何时无考。由于秦渡庵未见旧志记载,为外人所不知,今见之秦渡庵又是废墟一堆,无法论断它的归属,因此不少人对它的存在有疑虑。
至于灵台岩画,内涵丰富,雕凿真切,实在是一处了不起的、也不可多得的历史遗迹。特别在东南沿海一带,至今尚无第二例如此大面积的石刻发现,这就更显其珍贵了。当时上山共6人,除了两位老先生和我外,还有宁波的丁友甫、慈溪的李公亭和县文管办的童兆良,大家伫立在岩画面前,认真地揣摩着,又各自发表着自己的见解,争论的焦点主要集中在岩画的内容和年代上。对岩画的内容,竟见比较一致,从画面分析,大致可划分成六组。
第一组:仙翁坐鹿图。仙翁秃顶蓄须,身着斜襟短袄,倒坐在鹿背上,双手置于胸前作揖状。
第二组;海船图。般呈元宝状,两头翘,有篷,船上有人,仰躺状,船下有蜂拥着的海浪。
第三组:人马过桥图。桥呈拱形,独孔,桥下波涛翻滚,桥面两端有台阶,马前行至桥中,尾随一壮年,戴帽,着短袄,挑担,欲上桥;扁担两端呈上翘,前后各置坐筐一,筐内有幼孩安置,露其上身。
第四组:鱼跃龙门图。中置阙门一座,左右各有一条鲤鱼纵出水面,呈飞跃状。
第五组:童孩喂驴图。童孩、幼驴均立于桥上,童戴帽,着短袄,手捧仙草作喂驴状。桥为三孔平板石桥,桥下有溪水流淌。
只有第六组动物图,给我们出了难题,这都叫啥呀,有些似乎从未见过。李公亭下山后曾在一篇文章中对此作过披露。他说:“使我不解的是,有一只像羊的动物,竟有十几只脚;还有一只既像螃蟹又像大蜘蛛的动物,也不知为何物,这在现实在生活中并不存在。”
事后,我经过查核,才知这是一张四仙图。刻的是青龙、白虎、玄乌、龟蛇四种动物形象。其中青龙用云纹替代,龟蛇隐于白虎之后,龟仅见其头、前趾及部分身躯,蛇仅见其头及上身。
据统计,岩画画面上人物出现6个,动物出现9个,桥2座,船1只,阙门1道。人物造型自然逼真,动物姿态各异,境界表现宏伟深黝,这是一幅具有强烈时代所息、鲜明地方特色的艺术杰作。
对岩画年代的断定,明显分成两派。一派认为这是清康熙年间的产物,根据是,画面上有一“康熙庚子春”,的题刻,一派认为这“康熙庚子春”题刻是后人添加上去的,从画面内容及人物装束看,应是元代的产物。我是极力主张后一种看法的。后来,我在一篇文章中,对此画“康熙年款的题刻及其壁龛是后人加刻”的命题作了详细论证,指出其依据主要有三“一是内容主题上的互相对峙,元代岩画有四仙,仙长、驴、鹿等描述,明显属道教,反映求仙内容,康熙年款的题刻有“南无圣灵塔”之句,明显属佛教,加挖壁龛,似放神像或供品之用,说明另有所祭。二是形式风格上的截然不同,元代岩画用浅浮雕形式表达,属阳刻之作,康熙年款的题刻用线雕形式表达,属阴之刻作。三是痕迹新旧的明显不一致。元代岩画斑剥零落,画面腐蚀严重,康熙年款的题刻及其壁龛清晰齐整,岩画竟光滑如新,无腐蚀现象。”
总之,二上达蓬山所得成果,特别是对灵台岩画的初步考察,有助于古代建筑史、岩画史、宗教史、艺术史等多方面研究。
三上达蓬山
在我们这里并不起眼的秦渡庵遗址,一个远在千里的人却把它当成重要发现。他就是当代徐福研究专家、徐州师范学院的罗其湘教授。
罗教授是徐福故里的发现者。1982年夏天,他因承担地名词典的编写任务,去赣榆县查阅资料。县地名办公室卢家佩先生向他介绍说,现金山乡的后徐阜村,原名徐福村,是徐福的故乡。这个信息,当即引起了他的重视,觉得很有必要进行历史地理的考察考证。于是,他多次到徐阜村进行考查,掌握了丰富的第一手资料。1984年4月18日,他在《光明日报》史学版上,发表了《秦代东渡日本的徐福故址的发现和考证》一文,第二天,日本的《朝日新闻》即做了快速报道。这不仅引起了两国学术界的重视和反响,使赣榆作为徐福故里的地位得以在国内外确立,同时,还为澄清中日古代关系史上一桩长期悬而未决的疑案,提供了新的科学依据。
继徐福故里之后,罗教授又潜心徐福东渡启航地的研究。他认为徐福是我国东渡日本的最早使者,东渡不止一次,其启航地点也不止一处。当他得悉浙江宁波发现了与徐福东渡有关的达蓬山遗址,十分高兴 ,认为这是继徐福故里——徐福村发现之后的又一个新的重大发现。他从两个方面着手进行了辨析,首先从史学角度看,《史记》有秦始皇东巡到会稽的记录:“三十七年(公元前210)年)十年癸丑,始皇出游……十一月……过丹阳,至钱塘,临浙江,水波恶,乃西百二十里从狭中渡,上会稽,祭大禹,望于南海,而立石刻颂秦德。”除《史记》记载外,西晋陆云,在其《答车茂安书》中,还补充了一段很重要的史料:秦始皇“东观沦海,遂御六军南巡狩,登稽岳,刻文石,身在鄮县三十余日。”鄮县,旧属句章,为秦二十七年(公元220年)时新置。达蓬山正位于句章与鄮县的交界之处。而秦始皇到过达蓬山的记载,在地方志中则多处出现。如北宋《宝庆四明志·慈溪县》、元《延佑四明志》中,有这样的记载“大蓬山又名达蓬山,在县东北三十五里,上有岩高五、六丈,左右二崖对峙如斗鸡石。秦始皇东游,欲自此入蓬仙界,故名。”如《明州香山寺志序》中,有这样的记载:“秦始皇登此山,谓可以达蓬莱而东眺沧海,方士徐福之徒,所谓跨溟蒙、泛烟涛,求仙采药而不返者也。”其次,从海洋地理上看,徐福日本登陆地诸富町与浙东达蓬山虽有烟波浩渺的东海相隔,但之间有一条称之为黑潮的海流相连,在顺风向的条件下,从杭州湾出发,借助海流动力的漂送,可直抵日本九州有明海。无独有偶,唐代的鉴真和尚,从长江口出发,经过多次失败,最后还是循着这条海上自然动力的航线,到达日本九州南端鹿儿岛县的坊津町。两个登陆地点,直线距离不过200公里,成为古代中国人东渡日本登陆的要冲,决不是偶然的。正是从上述两方面出发,终于形式了“慈溪达蓬山是徐福东渡启航地”的见解。1989年2月,罗教授作为特别贵宾被日本邀请,他在日本佐贺县诸富町徐福登陆地上,宣布了这一消息,当即受到全场听众的热烈鼓掌,因为日本方面已找到徐福的登陆地,他们梦寐以求,盼望在中国找到徐福的下海处。会上,罗教授还即兴赋诗一首,诗云:
达蓬山下千帆发,
诸富町前使渡来。
左跨虹桥联厚谊,
流芳余韵耀徐淮。
赴日回来不久,为了验证上述结论的正确性。1989年5月17日,罗教授风尘仆仆来到慈溪。那天领导安排我陪伴介绍。罗教授十分爽快地说:“我这次是专程上达蓬山考察秦渡庵遗址来的。你们这儿发现秦渡庵遗址的消息是浙江社科院历史研究所的董楚平、宁波市委宣传部对外宣传处的董有华两位先生告诉我的。他俩已给我一些材料,你能否将有关情况再给我介绍介绍。”于是,我把秦渡庵遗址的发现经过,灵台岩画的大致情况及地方志中有关达蓬山的记载,一一向他作了汇报。罗教授并不满足于听,他虽已年近花甲,却执意要到实地踏勘,于是就有了达蓬山的第三次之行。
这次收获可大了。虽然相伴只有两天时间,但我听到了过去从未曾听到过的新鲜事,才知道秦渡庵不是一般的建筑,它有着丰富的内涵,具备可贵的开发利用价值;才知道徐福不是一个普通的人物,他是开创中日友谊先河的一位伟大使者,他的东渡日本是一项震惊世界的历史壮举。
自此之后,罗教授多次来信与我联系,建议我市在达蓬山秦渡庵遗址上立一个标志,或建一个亭子。
今天全国各地慕名前来观光、考察达蓬山的人越来越多。当地政府也加强了对达蓬山风景区的规划,对山上的摩崖石刻、灵台岩画等古迹,采取了一系列保护措施,并投入了一定的资金,兴修了楼、亭等不少仿古建筑,修缮、装扮了徐家祠堂、达蓬桥、十八磨坊、蓬莱山房、蓬山道院、眺山庙、棋磐石、方士石、跑马岗、观景庵、望火塘、御望台、少娘洞、瑶丝泉、徐福庙等诸多参观景点。
作者:慈溪市博物馆干部
编后语:本文关于“慈溪达蓬山是徐福东渡启航地”的观点,仅为学术界的一种见解,其史实尚需进一步考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