毁家纾难教养灾童——奉化爱国实业家竺梅先夫妇
发布时间 : 2015-09-11  11 : 23 作者 : 陈兆芳 字号 : [] [] []

  竺梅先先生(18891942),宇佑庭,学名炽朝,奉化长寿乡(今江口镇)后竺村人,出身在一个破落地主家庭。由于家贫,童年仅读过二三年书,给乡绅家放过牛,13岁离乡背井,随兄到上海同乡何源通五金杂货店当学徒。在当学徒期间,省吃俭用,把零用钱积下来付学费读夜校,掌握文化知识

从参加辛亥革命到投身商业

  辛亥革命时,竺梅先信奉孙中山先生思想,参加同盟会,投身革命活动。曾在光复军中任职并参与攻打高昌庙兵工厂一役。之后去长春,与留日学生孙鹤皋合伙开设均益呢绒店作为掩护,继续从事革命工作。不久被捕,中途脱逃,在英商太古轮船上做水手的同乡帮助下,秘密潜回上海。

  在上海,竺梅先当过电车售票员、经纪人,开过印刷厂、纸盒工场。后来还去山东任军需官,与友人金润庠等合办“三合成”商号,积累了一些资金。1929年,应朋友邀请,入股大来商业储蓄银行,后来被推选为董事长兼经理。同时,与金润庠接办浙江濒临倒闭的禾丰造纸厂,更名为民丰造纸厂,聘请工程技术人员,增添设备;生产的黄版纸,无论质量和数量,都为全国首位。1936年又试制卷烟纸成功,为国家节约大量外汇。

  宁波人开办的宁绍轮船公司,由于经营不善,到1936年底,负债累累,原总经理辞职,各董事一致商请竺梅先出任总经理。竺为了爱护桑梓事业,应允接任,不支薪津。公司经过调整和整顿,业务渐有起色。半年过后,“八一三”淞沪战事发生,永兴轮被国民政府征用凿沉在江阴封锁线,老宁绍轮被封在宜昌附近,只剩下新宁绍轮一艘往返在沪甬线上

反帝爱国义无反顾

  1925五卅运动时,竺梅先任上海六路商界联合会会长,参加上海工、商、学联合会领导的罢工、罢课、罢市的反帝爱国斗争。

  19319月18日,日本侵略者制造九一八事变,侵占东北三省,竺梅先不惜花费几千元广告费,在9月29日上海《申报》上,以报纸四分之一篇幅,刊登《告全国同胞书》,与国民党的不抵抗政策针锋相对,呼吁同胞们齐起抗日,宁为玉碎,不为瓦全;抵制日货,不与日本合作;加强宣传教育,揭露日本帝国主义暴行。

  次年1月28日,日本帝国主义侵犯上海,竺梅先敬佩十九路军英勇抗日,针对当时伤员缺医少药的情况下,在好友虞心炎医师支持下,在康定路陕西路设立伤兵医院,救护伤兵500余名。

  1937八一三淞沪抗战开始,竺梅先再次邀请虞心炎医师,在长乐路富民路一座花园洋房,筹设国际红十字会伤兵医院。医院的费用,大部分由竺梅先向爱国工商业者募捐来的,他自己也捐献了三分之一;先后救护伤员达4000余人。

  自淞沪抗战发生后,江湾、闸北一带难民大批拥进了当时的租界,云集在黄浦江沿岸。争欲搭船到宁波乡下避难的难民有几万人。竺梅先不顾冒战争风险,为了拯救同乡,毅然挺身而出,经过周密策划和繁杂的组织工作,新宁绍轮更名“谋福”轮,悬挂德国国旗,以确保难民生命安全。每次运送3000多人,不间断地往返十几次。终于将几万难民全部安全送到宁波。之后,“谋福”轮继续往返在沪甬线上,冒险从宁波将内地的蚕茧、棉花等土特产运往上海,又将大批布匹、医药器材等急需物资从上海送到浙东,“谋福”轮曾多次遭到日机袭击。

  日军占领上海后不久,战火不断向西蔓延,相继侵占嘉兴、杭州。日本侵略者觊觎民丰、华丰两造纸厂。先是日本军部委托素与民丰厂有业务往来的德商到竺梅先家中,要求两厂与日方合作,遭到竺梅先严词拒绝;继之日本领事馆人员和日商代表多次去竺梅先家,要求租借,竺不答应;最后是日本浪人前往竺家,在一个月时间里,先后十几次进行威胁、利诱、恐吓。但竺梅先始终泰然处之,毫不妥协。后来在亲友们再三劝说下,他才被迫离开上海,避居宁波。不久,日军就强占了民丰、华丰两厂。

创办国际灾童教养院

  八一三事变,上海沦陷。不少同胞惨死于日寇铁蹄之下,家园毁于炮火之中,无数灾童流落在街头,无家可归。在这国难当头时刻,经办上海大来银行、杭州华丰纸厂、嘉兴民丰纸厂、宁绍轮船公司等企业的竺梅先先生,在宁波旅沪同乡会一次董事会上慷慨陈词:“国家灾难深重,寄希望于下一代,应把这些灾童收养起来,教养成人。”竺梅先竭力主张开办一所教养院。他的倡议得到同仁们的赞同,纷纷捐款;并推举竺梅先为院长,其夫人徐锦华女士为副院长,主持日常院务。为避免日寇的骚扰,他回乡勘察,选定在地处鄞奉交界的奉化莼湖镇岙口村的泰清寺。凭他多年在上海经商的声望,商请法、英、美等国的著名外商为校董,发给护照,在“灾童教养院”前冠以“国际”两字。全称为“国际灾童教养院”。

  修缮后的泰清寺设有9个教室、7个寝室、2个饭厅;辟有盥洗室、理发室、浴室、洗衣房、缝纫室、储藏室、厨房和大会堂;还有教职工的办公室和宿舍。70余名爱国青年在竺梅先夫妇舍身救国、矢志不悔的精神感召下,放弃城市舒适的生活,接受礼聘,来到穷乡僻壤,教书育人。

  教养院收养了江、浙、沪一带600余名灾童,年龄最大的14岁,最小的仅5岁、6岁,一般是1112岁。夏季穿白衬衫,蓝色背带裤;春秋穿灰色夹袄;冬季穿棉袄夹裤。教养院的院徽呈三角形,上方是熊熊烈火,下面为蓝蓝的海洋,中间是一只雪白的救生圈,表示救灾童于水深火热之中。教养院设有中学部、小学部,教材由教师自编,600余名灾童在这里受到了相当正规的教育和抚养。

  教养院的所有费用都由竺梅先一人筹集。为了解决700余名师生的粮食、药品和学习用品,竺梅先常年奔波在上海、嘉兴、宁波等地。开办的头三年,教养院生活相对平静,但随着战火的不断扩大,一些校董先后中断了提供给教养院的经费。此后,教养院的开支全由竺梅先一人承担了。当时有许多友人劝竺梅先解散教养院,去香港或海外重振家业。竺梅先心中想着600多名灾童,一一婉言谢绝,说:“我不能半途而废”。在战火纷飞的日伪控制区内,又没有外援的情况下,要维持700多师生的生活,其困难是可想而知的。

  19429月,宁波地区遭受特大自然灾害,粮食歉收,百姓断粮断炊,路有饿殍。当时兼任浙东粮食救济委员会主任的竺梅先,为拯救灾民于饥饿之中,亲赴当时浙江省政府所在地永康县方岩求援,调得大米l5万石,以解灾民燃眉之急。竺梅先为了宁奉地区数百万百姓,也为了600多个灾童,终因奔波不息,积劳成疾,在方岩回奉化途中,即已咯血不止,回家后便卧床不起,虽经名医全力救治,仍无济于事,数日后与世长辞,时年54岁。竺梅先临终前叮嘱夫人徐锦华:“教养院这副担子交给你了,一定要把这些孩子抚养成人。”当竺梅先先生的灵柩抵达教养院时,全体师生和当地村民无不泪流满面,悲恸万分。

  竺梅先先生逝世的当年,在清理竺家财产时发现,自抗战开始后,为支付那浩繁的开支,竺梅先已将他持有的民丰、华丰两厂的股票全部抵押给银行。他为了抗日救国,为了祖国的未来,献出了自己毕生的精力和财产,没有为家属留下一亩土地、一幢房屋或其他金银首饰。他留给后人的是一片热爱祖国的赤子之心。

  徐锦华女士,江苏省松江县人,出身名门,毕业于松江女子师范学堂。她博学多才,文笔流畅,写得一手好楷书,是当时接受新思想妇女的佼佼者。她是竺梅先的贤内助和好参谋,全力支持丈夫的爱国行动。她毅然放弃城市的安乐生活,带着儿子,随夫到泰清寺主持院务工作。她爱灾童似子女,亲切地呼灾童为“小囡”,在夜深人静时,她总是在伴女的陪同下,提着马灯到寝室去查看孩子们是否盖好被子,叫醒要尿床的孩子起来撒尿。马灯旧了、破了,换了一盏再提着走……一次,有个孩子患了肺结核,当时肺结核是难治之症。为了挽救这个孩子的性命,徐夫人把他接到自己的住处,给他吃小灶,增加营养,反背穿衣服,让背部晒太阳。经过一段时间的悉心照料,那个孩子竟奇迹般地康复起来。一位年已古稀的老人回忆在教养院的生活时说:那时我腹部生了个疮,年幼无知,疮越烂越大,肚子快烂穿了,副院长得知后,随即请4位农民用担架抬着急送横溪治疗。他哽咽着说:“我这条老命是当时副院长救回来的呀!

  竺梅先先生逝世后,院内外的一切事务都压在徐锦华的身上。她与师生共甘苦,同患难。他们上山挖掘树根作燃料,开垦荒地种粗粮,即便如此,也摆脱不了饥饿与疾病的侵袭。一些食量较大的男生,往往饥不择食,课余偷偷上山采摘野果充饥。其中有一个男孩因误食蛇果而中毒身亡,对此,徐锦华泪沾衣襟,心如刀割,责备自己没有照顾好孩子。

  一年后,教养院的日子更为艰难,经费左支右绌,难以为继。这时,汉奸汪精卫的老婆陈璧君趁机派人找徐锦华商洽,表示愿意出任教养院董事长,并将提供优厚的经费,企图接管教养院。徐锦华为人和蔼可亲,平常从不粗气重声,而这次面对陈璧君的叵测居心,她一反常态,义正词严,力加痛斥:“我宁愿忍痛解散教养院,也决不教我的小囡们做汉奸的工具!

  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,徐锦华和大家商议后,决定解散教养院。事前,她费尽心力,对孩子们的去留作了精心的安排:一部分灾童被送往抗日前线,参军作战;一部分被送往工厂做工;年龄较大的女生则由当地村民领养或与年龄相仿的农民结婚成家。对那些和当地村民结婚的女生,徐锦华特地为她们置办了被褥、箱子等嫁妆,以尽长辈之责。每当学生离去时,她总是象慈母一样亲自送到村口,谆谆叮嘱,挥泪告别。

  国际灾童教养院这朵抗日战争期间教育战线上的奇葩,终于结束了它那艰难而有意义的岁月。但它的事迹、它的精神,却是永世不灭的。

  作者:陈兆芳,宁波市人。奉化市政协秘书科长、文史办负责人。

编注:本文根据竺培农、竺培德《创办民丰、华丰造纸厂的竺梅先》、王舜祁《拯救灾童于水火之中》等文整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