庄翠老太太是本市徐荪初先生的夫人。徐在二十二岁(1890年)就到日本去经商,在大阪先后开设了“徐德记”、“恒升泰”、“同升”等药材号,事业做得很多。他在日本受孙中山先生思想影响,很早加入了同盟会,并且有很长一段时间负责神户支部的工作。当时庄翠随夫住在日本,因此和孙中山先生及其周围的人有很多接触。他夫妻俩及子女等一家人于1931年从日本返回宁波故乡。徐荪初已于抗日战争爆发后的1939年在甬病逝,遗下很多当年孙中山先生所领导的有关同盟会、国民党、中华革命党日本神户支部的活动文件、私人日记,以及和孙中山先生合摄的照片等等。不幸这些珍贵的历史文物,于抗战胜利后被俞济民部队缴去。庄翠老太太对当年孙中山先生在日本的情况,有些尚能记忆得起来。为着把这部份资料提供出来,或者可作为参考之用,我们把它记录、整理出来。(1962年2月24日。)
我们在日本经营麝香药材生意的几家铺子,开设在大阪,但我家住在神户下三首道二町目六十六番。这房子是宁波旅日华侨巨商吴锦堂所有的,一个式样,前后共有三进。我家隔壁,就是孙中山先生所领导的同盟会,以及后来改名为国民党、中华革命党、中国国民党等一系列名目的神户支部。我的丈夫徐荪初在辛亥革命前,很早就参加了同盟会和支部的活动。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荪初还负责了支部工作。因此孙中山先生及其周围的人到神户来的时候,也多来我家走动,和我们很熟悉。但因我没有文化,对政治不感兴趣,没有参加革命活动。只看到我丈夫和他的朋友们秘密开会,讨论问题,不去进一步求了解,因此重大事情是不晓得的。现在只能零零星星的回忆一些当时日常生活中琐屑事件,而且可能还有记错的地方。
我记得辛亥革命以前,荪初就好几次把我家经营麝香药材所得的利润,全部资助孙中山先生作为革命活动的费用。有一次还用演戏的方法来筹款,荪初向吴锦堂推销了二十张戏票。
辛亥革命以后,孙中山先生多次到过神户,给我印象较为深刻的有下列几次:
“二次革命”失败后,孙中山先生到神户,在我家宿过夜。他那时忙于革命工作,衣着很不讲究,鞋子已经破了。我的大儿子祖华看到这情形,就向孙先生说:“伯伯,你的鞋子破得不像样子了,我叫爸爸给你买一双鞋子来!”孙中先生微笑着对我大儿子说:“伯伯做新鞋子的时候还没有到呢。”后来荪初还是用了六元日币为孙中山先生买了一双皮鞋。孙中山平时总是挺节俭的。有时款子接济不着,经济困难,他总是想尽办法,先来满足周围同志们的必要生活费用,自己宁可穿旧衣、饿肚皮。有一次孙先生从东京到神户,当时经济很窘迫。荪初就埋怨孙先生不早点通知他,从东京到神户打电话很方便,及早把款子寄上就不会这样窘了。
其后荪初曾随孙中山先生回国,到上海秘密进行倒袁世凯的活动。据荪初告诉我,他们到上海之后,孙中山先生为着革命经费来之不易,尽量节约起见,只想开一处旅馆。荪初认为这样有危险,应该开二处旅馆,故作疑云。后来看看情形不对头,那二处都没有去住,他们又住进另外一处旅馆。果然袁世凯曾派人来暗害,幸亏事前有了准备,才没有遭到毒手。
有一次,孙中山先生及其夫人宋庆龄女士带着戴季陶等人来我家。坐了一会后,他们要到另外一处地方去开会,我也跟着他们去玩。中途要过一条河,河上是一条很狭的木桥。我因为从小在浙江乡下长大,走惯这种桥的,所以走过去了。而孙夫人生长在都市,没有走惯这种狭木桥,不敢过去。她笑着对我说:“你小脚走过去了,我大脚反而走不过去。”这一次我记得还拍了照片,我和荪初都在其内。
印象最深刻的一次,是孙中山先生逝世前,也就是最后一次来我家的情况。那次孙夫人宋庆龄女士、戴季陶以及还有几个同志都跟着孙中山先生到了我家,他们在我家吃饭。我想去做几只可口的菜,孙先生就对我说:“大嫂,不要去做小菜,吃点便饭好了。”后还对我说:“你要当心身体健康,我就要回国去了,极希望你们全家人一同能到北京去玩一趟。你知道我是患肝癌病的。这次回去,想在医院里动手术,看来动手术不动手术都是有危险的,说不定将来还有会面机会否?”当时孙中山先生的病情实在已经很沉重。本来很丰润的脸庞,已经显得苍白瘦削,精神憔悴。和同志们在神户拍了一张照片留念。照片中要不是仔细辨认,几乎看不出孙中山先生来了。我很宝贵这张仅存的照片,后来很多人曾来要这张照片,我都不肯给予。
她说到当时神户支部活动的广东人最多,福建人次之,浙江人很少。很多人认识他们面孔,叫不出他们名字;也有很熟悉叫得出名字的,现在也忘记了想不起来。只有做木板生意的绍兴人何世昌,镇海人郭永康,都是由我丈夫荪初介绍加入同盟会和国民党的,我还记得很牢。另外有一个广东人杨寿彭,在仅留存的一张照片中就有他在内,不幸在抗日战争中被日本人捉去害死。还有一个小杨月楼戏班里当秘书的安徽人王嘉廷,失业在日本。我丈夫荪初因工作来不及,留他在神户支部内帮忙。她谈到这些有历史价值的文件被俞济民部队拿去,心里很气愤。她说光是孙中山的照片就有十多张,其中二张她自己也拍摄在内,还有孙中山先生的亲笔信件、委派令,荪初的一本日记,以及有关神户支部活动的其他文件。